東京是個人口眾多的城市，僅僅是幾十秒的紅燈時間，人行道的兩旁就集聚了一大群等著過馬路的人。

人群中，顏墨菲側過頭看身邊面手冢冷硬的側臉，從她的角度可以看見他鏡片下纖長卷翹的睫毛，撲閃撲閃……

這時人群開始動起來，顏墨菲一時不查被擠得一個趔趄，手冢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腕，眉頭微皺，“過馬路要專心。”

顏墨菲目光放在被他抓住的手腕上，手冢立刻松開，轉過頭順著人流往馬路對面走去。顏墨菲一楞，跟了上去。大概是照顧到她穿的是高跟鞋，手冢走得不快，她很容易就再一次和他並肩而行。

手冢的溫柔從來不是掛在嘴邊的，而是融入在他的行為中，無處不在的體貼。

“吶~手冢，今天的事還沒謝謝你呢~”走到馬路對面時，顏墨菲開口。

手冢側過頭看她，鏡片下的目光顯得尤其認真，他說，“不用。”往前走了兩步又頓住，有些猶豫地說，“不過作為報答，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？”

顏墨菲一楞，頓時明白了手冢的意思，不由得失笑，“當然可以！如果是手冢的話，問我多少問題都可以，當然前提是我能回答的話。”

傭金一說本來就是為了堵忍足的，她又不缺那點錢，何況對方是手冢，是她的朋友。

手冢眼裏飛快閃過一絲疑惑，他沈默了兩秒才問，“你和雲陌認識吧？”這話明明是問句，聽到顏墨菲耳裏，卻覺得他好像根本就確定一樣。

顏墨菲一驚，臉上淡淡的笑意不知不覺退了個幹凈。半晌，她才略帶試探地問，“雲陌？”她怎麽也想不到手冢竟然會提起她。

手冢轉過頭看著她，顏墨菲只覺得此刻手冢鏡片下的瞳孔異常深邃，像是洞察一切般。

“四月三號那天你去了秋山墓園吧？”他確定地問。

四月三號是雲陌的忌日，秋山墓園是雲陌的墓地所在，也是顏墨菲回日本後第一次見到手冢的地方。只是，僅僅憑這個就能肯定她和雲陌認識？她去那裏也有可能是去替別人掃墓啊？

顏墨菲沒有否認。

“雲陌是中國人，她在日本的親人朋友不多。除了忍足家的人偶爾會去看看她，我也會時不時去陪陪她，卻從來不見有人送過她櫻花。”手冢看著她繼續說，“偏偏那天在你去過墓地之後，她的墓前出現了一支剛摘下來的櫻花。”

顏墨菲啞然，沒想到手冢從第一次見面就懷疑她認識雲陌了，真是可怕的洞察力！

不等她說話，手冢又說，“雲陌曾經在德國留學呆了六年，而你從出生就在德國，你們很有可能是在那段時間認識的。”

這個純粹是巧合！顏墨菲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，直覺手冢還有其他的理由。

“如果這些都還不算的話，今天我在東大見到你的時候，就已經確定無疑了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顏墨菲倒有些好奇了，今天她又做了什麽事嗎？

手冢沈默地看著她，顏墨菲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，她竟然從手冢的眼裏看到了一絲類似激動的情緒。

“‘醉流年’的所有書都是你翻譯的。”他說。

顏墨菲失笑，“我想這個問題我已經回答過忍足了，我記得當時你也在。”末了還玩笑似地說，“真是沒想到手冢也是‘醉流年’的書迷呢~”

“雲陌就是‘醉流年’。”手冢的語調一如既往地平靜，顏墨菲卻因為他這句話陷入巨大的震驚。

他，是什麽時候知道的？

雲陌就是‘醉流年’這件事沒幾個人知道，除了工作室那群人是因為翻譯知道她的這個身份的，除此之外她從來沒有主動告訴過任何人。當年和手冢認識後，在幫他做針灸的那段時間，她幾乎有時間就會來醫院陪他。所以也就把電腦帶去了醫院，還當著他的面碼過文。

手冢從來不是個好奇別人**的人，他從來沒有問過她的職業，連她碼字的時候他也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看書。兩人就那麽呆在同一個地方，卻一句話都不說……

難道他是那個時候發現她就是‘醉流年’的？

顏墨菲回過神發現手冢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，不由得有些赧然，“雲陌跟我說過很多手冢的事情呢~”

那一瞬間，她看到手冢明顯松了口氣。他在緊張，顏墨菲莫名地就是有這種感覺。一向清冷，連覆建的時候痛得冷汗流了一臉的時候，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的手冢，竟然會因為她的一句話出現這麽大的反應……

“她現在在哪裏？告訴我！”手冢失態地抓住她的手，很緊，緊得她不由自主地嘶了一聲。卻在看清楚手冢表情的那一刻，徹底楞住了。

手冢他，在哭。

晶亮的丹鳳眼裏盈滿水光，眼淚沒有掉出來，卻更讓人心痛。一向緊抿的薄唇微微顫抖著，那種在絕望中看到希望的感覺，讓顏墨菲有些不忍地轉過頭。

“她，不是死了嗎？”顏墨菲強忍著手腕上的疼痛說出這句話，明顯感覺到抓住她手腕的手一顫。

她的死竟然給手冢帶來了這麽大的痛苦嗎？有那麽一瞬間，顏墨菲真想就這麽告訴他，雲陌就在這裏，在他的面前……

但理智告訴她，她不能告訴他。先不說重生這種事情本身有多詭異，僅僅說這裏是日本，手冢和忍足又認識並且關系不淺，她就不能像告訴工作室的夥伴那樣輕松。

“是，她是死了沒錯，可是‘醉流年’卻還在！我買了她這三年出的兩本書，文風和她以前的書一樣！所以她肯定還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地方，只是我還不知道在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，一定是這樣的……”

手冢越說越激動，渾身抑制不住地發抖。

手冢身材修長，面容俊朗，屬於隨便往街上一站都會引來一片女性生物回眸的男人。現在卻抓著她的手，脆弱得像個迷路的孩子，顏墨菲幾乎可以感覺到那些女性生物怨念的目光猶如實質。

顏墨菲苦笑一聲，伸出沒有被抓住的右手遲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，“好了好了，手冢，你冷靜一點……我想雲陌她，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為她這麽難過……”

“雲陌曾經跟我說：手冢是個成熟理智的人。就算有一天天塌下來，他也只會面無表情臨危不亂……她很欣賞你這點……”所以不要難過了好不好，這一點都不像她所認識的手冢，讓她有種正在犯罪的感覺。

手冢低著頭，顏墨菲看不清他的表情，只覺得他的身體漸漸放松。等他再次擡起頭的時候，臉上已經恢覆了以往的面無表情。如果不是他的眼眶還有點紅，顏墨菲甚至懷疑剛剛那個異常激動的手冢只是她的錯覺。

他松開顏墨菲的手，大概是覺得在一個還不算熟的人面前表露太多情緒有點尷尬，語調有些僵硬，“對不起，說了這麽多奇怪的話……”

“沒關系，雲陌能有一個像你這樣的朋友，她很幸運。”顏墨菲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笑著，笑著，直到笑得眼眶都有點酸了，這才掩飾性地低下頭。

“呵~你不會明白的……”手冢神思恍惚地轉身往前走，明明還是那麽高大挺拔的背影，為什麽她看著這麽想哭呢？

“等等！”行動快於思考，在顏墨菲自己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，她已經上前一步拉住了手冢的手臂。

等看到手冢疑問的目光後，顏墨菲有些尷尬地緊了緊手，倒是手腕上的疼痛提醒了她，“手冢，你把我的手弄成這樣難道不打算負責任嗎？”

她無辜地擡起自己的左手拉開袖子，寒風凍得她一個哆嗦，幾道青紫的痕跡在白皙的手腕上顯得觸目驚心。

“你住在這裏？”顏墨菲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綠茶環顧空蕩蕩的公寓，好奇地問。

“這裏離學校比較近，學校裏事情很多的時候我就到這裏住。”手冢搬了醫藥箱過來，在她的對面坐下，打開箱子從裏面掏出一瓶噴霧，示意她把手伸過來。

顏墨菲順從地把手伸過去，饒有興致地看他專註的樣子，突然眼睛一亮。

“東京的房子真不好找！手冢，你的公寓這麽大，你又不常來住，多浪費呀！”

手冢拿著噴霧的手一頓，擡起頭不明所以地看著她。

“要不租給我一半吧？這麽大的房子多一個人也不會互相打擾……而且，我若是住在這裏的話，以後你不管問什麽問題我保證都不要錢！”顏墨菲說到後面語氣不知不覺地帶上了幾分誘惑的味道。

手冢低下頭繼續往她手腕上噴東西，就在顏墨菲失望地以為他會拒絕的時候，他卻說，“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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